《中国金融》｜推进保险机构参与ESG投资

作者｜杨平「华泰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

文章｜《中国金融》2023年第12期

ESG投资是指要在投资过程当中将环境、社会责任及公司治理三个因素纳入企业投资决策。其中，企业社会责任问题可以追溯至20世纪20年代的欧美经济大萧条，当时人们开始反思，“企业是否只需要考虑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因此，由企业社会责任延展出来的ESG投资理念实质是长期价值投资、可持续发展的投资理念。

保险机构是中国资本市场的重要参与者。与银行、证券、信托、公募基金等资产管理机构不同，保险资管机构在久期、规模、预期收益、风险约束等方面存在明显的差异，具有投资久期较长、既追求绝对收益也追求相对收益的特点，在长期资金管理、大类资产配置以及获取绝对收益等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与ESG的投资理念高度契合。因此，保险机构参与ESG投资无论是对国家战略，还是企业的自身发展，都具有重要意义。

保险机构参与ESG投资的意义

一是保险机构参与ESG投资符合国内经济高质量、可持续和绿色发展的大方向。当前我国经济进入转型升级期，高质量、可持续、绿色作为该阶段的发展方向与发展任务，需要ESG投资的支持，ESG投资规模的扩大也需要聚集更多的社会资金，而可持续发展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也需要大量的长期资金。从全行业来看，保险资金主要来源于寿险，久期较长，更能进行长久期配置，不仅契合ESG的投资理念，也通过参与ESG投资为经济的转型升级和高质量发展提供了重要的长期资金支持。

二是ESG投资是保险资金适应经济周期波动加大的重要应对之策。近年来，全球经济波动加大、失业增加、不平等加剧、全球力量失衡，经济全球化陷入低潮，导致经济周期波动剧烈，加大了投资所需承担的风险，这要求专业投资机构不断提升自身的投资能力。ESG作为一种新型投资实践，不仅可以丰富投资理念、投资工具及投资策略，扩充资产配置种类，自上而下分散风险，还可以发挥保险资金长久期投资的优势，以长期投资获得更优的收益，并减少过大波动带来的负面影响。

保险机构参与ESG投资的机遇

2018年，中国人民银行和银保监会明确资管行业应当遵循责任投资原则与可持续的发展理念。经过几年发展，保险资金参与ESG领域投资规模不断扩大，也探索出了一些投资方式与方向。根据《银行业保险业绿色金融指引》的统计，截至2021年末，保险资金通过债券、股票、资管产品等方式投向碳中和、碳达峰和绿色发展相关产业的账面余额超过1万亿元。但是，中国涉及ESG投资的资产规模仅占全球ESG投资市场的不到3%，保险资金参与ESG投资仍具有较大发展空间。

一是关注“双碳”目标带来的绿色和低碳转型领域投资机会。“碳中和”战略实施的背后是新能源、新材料和新技术的发展，这些领域的创新将为我国经济的长期可持续发展提供新动能，将成为保险资金重要的投资方向。对于保险机构来说，一方面，可以通过债权计划、股权计划等多种方式参与ESG投资；另一方面，可以围绕绿色及转型两个关键词挖掘投资方向，如，风能、光能等新能源带动的能源供给转型，煤炭等传统能源的清洁利用，绿色建筑以及零碳建筑，生态碳汇、碳交易等。

二是养老金、企业年金和职业年金是保险机构受托管理的重要资金，ESG方向是其重点关注的投资领域。近10年来，保险资产管理机构受托管理的养老金、企业年金和职业年金等其他中长期资金超过4万亿元，占管理资产规模的比重从0.71%上升至16.48%。ESG投资策略的重点是，考量企业是否具备可持续发展能力，重点关注资产的长期稳定收益，且严格要求投资组合的资产配置和风险控制能够契合养老资金的长期属性，为养老资金投资带来更优的长期风险收益比。

三是ESG主题相关的绿色债券投资将是信用债投资中的重要补充。在我国经济转型升级期，新旧产业的更替是必然过程，部分长期依赖高杠杆运行的企业将会出现更多的信用风险事件，这给保险资金的债券投资带来巨大挑战，也提出了更高要求。保险资金在债券市场的投资主要以持有至到期的配置盘为主，更为追求稳健。ESG评价反映了企业的可持续经营能力和内部治理水平，能够与更为关注财务指标的信用评价形成有效补充，具有违约预警功能。在信用债投资中可以将ESG评价作为正向筛选条件，以长期可持续的投资策略提升保险机构配置资产的质量。

四是保险机构的承保端业务也会受ESG理念的影响而积极探索ESG相关保险产品。不同于银行、证券等机构的负债端，气候的剧烈变化可能会导致索赔概率的上升，保险机构的承保成本也会相应有所增加，因此保险业更需要加强对气候变化等ESG风险的研究，不断拓展绿色保险的服务内容，丰富保险产品的功能，持续完善环境、生态、安全等责任保险，创新提升绿色保险的供给能力。

保险机构参与ESG投资面临的挑战

目前国内ESG投资尚处在发展初期，相关的制度规则也不够完善，ESG投资的实践端也还未积累出丰富的经验，仍处在探索期。总体来看，保险机构在参与ESG投资时，主要面临三大挑战。

一是国内机构投资者对ESG投资仍存在理解偏差，急需转变观念，提升认知。特许金融分析师CFA协会针对ESG投资的一项调查显示，仅有9%的证券分析师将ESG信息纳入估值模型，有13%的股票投资者和17%的固定收益投资者将ESG视为其受托责任的一部分，只有不到四分之一投资者认为ESG可以创造超额收益。从中可以看出，中国的投资者对ESG投资普遍存在理解偏差，只是将ESG视为一种风险管理工具以及合规上的操作。因此，机构投资者需转变观念，提升认知，充分认识到ESG投资策略的长期价值。而且，由于ESG评级、ESG信息披露数据和投资体系的不完善，保险资金在进行ESG投资时，需要在前期进行大量的基础性工作，也需要对现有的投资管理体系进行较大幅度的改革。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认可ESG的投资理念和发展趋势，投资机构就难以在ESG投资领域有所作为。

二是ESG投资相关的信息披露数据匮乏，适合我国国情的ESG评级标准相对缺乏。虽然，监管部门已要求对ESG投资进行信息披露及风险监控，但目前的信息披露还比较零散，披露内容缺乏可靠性，评级标准也不够统一，过程相对缺乏透明度。欧洲以及部分发达国家已经建立了较为完善的ESG评级标准，但对我国来说还是舶来品，相关概念及标准的界定还需要一个本土化的过程，简单套用国际规则，可能缺乏可操作性。

三是ESG的投资管理体系还有待完善，投资者急需提升ESG的专业投资能力。目前已有部分保险机构进行了ESG投资，但投资的ESG产品规模较小、种类也单一，还未建立起全面系统的投资管理体系。规模上，中国涉及ESG投资的资产规模约24.6万亿元人民币，而全球市场规模已超121万亿美元，中国仅占全球ESG投资市场的不到3%。种类分布上，产品类别多为环保和能源类产品，占比分别为56%和26%，而ESG主题基金基本上以被动指数型基金为主，占比为35%，灵活配置类产品仅占9%，投资风格较为单一。保险资金还需加强ESG投资的原则、策略、业绩的评估反馈等投资管理体系建设，以提升ESG专业投资能力。

推进保险机构参与ESG投资的相关建议

保险机构参与ESG投资顺应了当前国内经济转型的大方向。ESG投资作为一种新事物，在前期需要进行大量的基础工作，这就需要多方协力，共同打造ESG投资的良好环境，培育保险机构参与ESG投资的适宜土壤，进而推动ESG投资的高质量发展。

一是加强投资者教育，拓宽ESG投资领域相关信息的获取渠道，从观念提升层面推进保险机构参与ESG投资的落地。建议行业协会联合学术界、各类金融机构、海外相关ESG组织，积极开展有关ESG领域的专业培训，分享ESG投资相关动态，如资管行业ESG投资的最新实践、ESG投资分析工具、ESG因素与投资绩效的关系等。与此同时，保险机构内部应加强相关培训，就ESG的投资理念、投资原则、投资策略、投资工具等多方位信息，与内外部的利益相关者实现信息实时共享，提升保险机构对ESG投资的认知，做好ESG的投资者教育。此外，国际上ESG投资的发展已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可借助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金融倡议组织、负责任投资原则组织等相关国际组织的力量，促进ESG投资的信息共享和教育培训。

二是建立统一明确和规范化的ESG投资信息披露框架、信息披露标准及评级标准，提升ESG数据的质量、数量以及评级方法的科学性和有效性。一方面，建议相关监管机构借鉴国际经验，牵头并带动企业、社会组织共同努力，出台类似欧盟的SFDR标准（可持续金融披露规定），实施符合中国国情的ESG信息披露指引，逐步规范ESG数据信息披露的制度化、常态化与标准化，提高ESG信息披露的效率和质量，指引企业通过提升自身ESG表现来提升内在价值。建议沪、深、京交易所将ESG因素引入上市公司信息披露要求，以上市公司信息披露制度为抓手，推进ESG信息的强制披露，从而减少信息不对称，更好地满足上市公司及其外部众多利益相关方的需求，进而将ESG的理念内化为企业追求可持续发展的不竭动力。另一方面，鼓励相关各方机构与组织不断优化、调整ESG投资的评级方法和模型，根据不同机构、不同场景的需求，逐步探索和完善适合中国国情、适合中国特色现代化资本市场的ESG投资评级方法。建议监管机构统一监督和管理ESG投资评级产品的质量、可靠性和透明度，从而推动ESG评级实践的规范化发展。

三是保险机构应加大对ESG投资的研究、探索与实践，全方位加强ESG投资的能力建设。专业的ESG投资机构应将ESG理念充分纳入投融资的流程管理、内控管理、监督管理、信息披露以及ESG投资策略的制定、执行与调整等各个环节，实现ESG闭环管理。为此，保险机构应探索建立适合中国保险机构的ESG投资实践指南，并构建ESG的投前、投中、投后管理机制，以进行有效的ESG投资并规避相应的风险。同时，逐步构建适合保险资金需求的内部ESG评价标准与评级体系，以定量和定性相结合的方法建立ESG产品识别边界，形成ESG投资标的物的投资与风险特征画像库，为前端业务提供强有力的支撑。■

（责任编辑  张晓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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