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汇丰重组战略之争 汇丰曾经“环球金融模式”何去何从？

连日来，关于汇丰控股（00005.HK，以下简称“汇丰”）与作为第二大股东的平安双方之间有关于“分拆或重组”的喊话持断升温，甚嚣尘上，引发了市场广泛关注。

“董事会经过深入考虑、分析及评估后，2022年得出了明确结论，分拆汇丰将显著降低汇丰服务客户的能力，损害股东价值，并影响公司派息的能力。”4月16日，汇丰控股有限公司集团主席杜嘉祺(Mark Tucker)在首届中国投资者高峰会上对部分股东提出分拆汇丰亚洲业务的建议进行了明确回应。

这也是杜嘉祺以主席身份针对汇丰重组的最新回应。

4月18日晚间，平安资管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黄勇针对重组一事发表声明，这是自几年前汇丰重组提议发酵以来，平安针对此事进行的首次公开表态。声明称，“从提升市场竞争力、改善业绩、提升价值、把握亚洲增长机遇等多方面来看，汇丰推动结构性的战略重组改革都是必要且必须的选择。”

平安声明发出后，汇丰4月19日快速予以回应拒绝。汇丰称，“平安的提议会严重影响汇丰环球业务策略的成效，并且大大蚕食集团的收益、回报、股息及股东利益，建议股东投票反对分拆重组的决议案。”

紧随其后，黄勇在4月21日晚间再次回应表示，平安此次提出的方案与先前的“分拆”方案不同，是战略重组方案。一旦重组，汇丰仍然是亚洲汇丰的控股股东，不会造成汇丰的环球价值损害、增加运营成本以及法律障碍等问题。

“迄今为止，汇丰从未就新战略重组方案与平安做过正式讨论。公司认为，按照国际基本的公司治理原则和理念，任何股东或者投资者的意见，理应得到公司董事会和管理层的基本尊重。”黄勇称。

纷争起源：汇丰因何需重组？

曾经的汇丰控股，利用其环球金融模式，在全球化时代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坐稳了全球金融机构的头部交椅。过去几十年，得益于亚洲经济上行，尤其是中国大陆和香港的发展红利，汇丰的亚洲业务在集团整体业务中价值和利润率更高，成为绝对优势的重要利润引擎。

但随着近年来全球经济的不确定性持续增加，这一优势已不复存在。根据汇丰披露2022年财报显示，2022年公司实现除税前利润175亿美元，其中137亿美元来自亚洲地区，占比78.3%，而同期汇丰在欧洲区业绩惨淡，全年亏损4.15亿美元。

汇丰集团主席在财报中提到，“业绩还是要靠亚洲区业务”。

汇丰在财报中还表示，正在重新调配资金至亚洲及中东。例如：退出并缩减美洲及欧洲的非策略资产和客户组合，以及投资于科技和亚洲的有机增长和进行并购。

不如人意的经营业绩，不仅拉低了汇丰的股东回报率，也降低了多数股东的期望值。数据显示，汇丰近五年来的回报率为7.0%，远低于同行的12.3%的平均值。

2022年6月，国际咨询机构、CFA持证人In Toto Consulting Ltd发布一份研报称，针对汇丰亚洲重组的三种可行性方案进行利弊评估和潜在价值分析。三种方案分别是：分拆亚洲业务、切离亚洲业务、切离香港零售业务（恒生银行除外）。

该机构认为，以上任何一种企业行动都不会使利益相关者处于更差的处境。假若对该重组后的公司进行价值重估，以推高至更能反映纯亚洲地区或香港业务的价值倍数，可能将带来高达8%-20%的价值创造。

Toto Consultancy董事总经理兼创始人Asheefa Sarangi表示，汇丰可以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深入讨论是否有必要进行更激进的重组，以确保汇丰不仅能生存下去，而且还能在更长的时期内蓬勃发展。“虽然分拆是昂贵和复杂的交易，但它们可以释放价值，加速被分拆的子公司和剩余公司的增长，从而为公司利益相关者带来长期利益。”

“过去三年，汇丰亚洲累计向集团上缴了61%的利润，向集团发放分红达160亿美元，相当于集团同期向股东派发股息总额的1.1倍以上。实际上，汇丰亚洲一直持续补贴回报相对较低的非亚洲业务，这在过去三年占据了集团整体风险加权资产的一半以上，但利润只贡献了14%。”黄勇在声明中质疑道。

虽然汇丰已宣布退出部分非核心业务，但黄勇代表汇丰其他股东驳斥称，“其退出规模很小（仅占风险加权资产的4.7%），其余非亚洲业务风险加权资产仍高达51%，但回报仅为亚洲业务的四分之一（非亚洲业务的税前风险加权资产回报率仅为0.9%，亚洲业务为3.4%）。”

股东频诉求：分拆释放价值不乏成功先例

回溯历史，此前也曾有过金融机构成功分拆上市的案例。2015年10月，同样是亚太地区利润占比较高的英国保险业巨擘英国保诚研究将总部迁至中国香港。2018年，保诚宣布将旗下英国暨欧洲部门M&G Prudential分拆为独立公司，在伦敦证交所上市。

分拆之后，保诚变成一家专注于亚洲、美国及非洲的企业，总部继续留在伦交所挂牌。董事会认为，以两个分别挂牌上市企业形式营运，能够专注于各自区域的特殊策略优先考量，符合集团最佳利益。

2021年9月，保诚宣布完成旗下杰克逊金融的分拆，并将战略重点转向对于亚洲和非洲市场的聚焦，重点发力中国内地、印度、印尼、泰国4个市场。

尽管前述机构做出重组建议，但汇丰对分拆亚洲业务的动议则数度否决，理由一直是分拆会损失国际性协同、法律障碍、执行风险等，随后表示要捍守“国际银行地位”。

从部分散户投资者向汇丰股东提议拆分其亚洲业务，到第三方咨询机构出具专业研报论证分拆合理性；从小股东结成联盟集体喊话敦促分拆，再到大股东与管理层各诉立场，自去年开始，重组汇丰的呼声不断升级。

对汇丰亚洲股东而言，一面表决心“将亚洲的利润留在亚洲”、一面又在减少派息的汇丰，很难不让他们疑惑：亚洲业务的利润都去哪了？叠加疫情期间经营承压，汇丰在过去三年的业绩表现黯淡，因此股东对其分拆、恢复股息的呼声越来越大，大小股东们分拆汇丰亚洲诉求激烈。

平安建言：战略重组才能实现“重返亚洲”

作为汇丰控股第二大股东，平安投资汇丰已有8年之久。2017年平安成为汇丰控股大股东后不久，就曾要求派代表加入汇丰董事会，但被汇丰主席杜嘉祺拒绝。同一时间，平安董事长马明哲向汇丰提出要求共同开展新业务，但最终计划并没有太大进展。

据悉，杜嘉祺、马明哲已相识数十年，并在2010年各自带领保险公司走过快速增长时期。杜嘉祺在2017年加入汇丰前，曾出任友邦(01299.HK)首席执行官兼总裁、以及保诚集团亚洲创始人及行政总裁。

实际上汇丰管理层近年来也意识到自身的业绩不善，这家在60多个国家地区开展业务的银行，近期也动作频频，力图寻求简化其全球网络。2022年7月，汇丰将俄罗斯子公司出售给Expobank；11月，汇丰宣布以100亿美元出售其加拿大业务给加拿大皇家银行。此外，汇丰还被法媒爆出将于2023年在法国裁员多达230人。

“汇丰近年来不断传出退出部分市场或业务、聚焦核心市场的做法，或许能扳回一点业绩，但如仍坚持过去的环球金融模式，仅靠这种方式试图从根本上解决跨国系统性风险、地缘政治风险等问题，这种做法在当下时代是行不通的。”金融业资深分析师如此评价。

自2015年起，平安通过旗下子公司平安资管增持汇丰，目前持股比例为8%，仅次于贝莱德的8.27%。

平安此前公开表态，汇丰多年来业绩表现不佳，对亚洲业务投入不足，给予亚洲业务更多自主权的提议是值得认真考虑的。过去两年，平安旗下平安资管也向汇丰管理层提出了诸多结构性重组建议，包括推动汇丰亚洲业务在香港上市，以及整合汇丰亚洲所有业务等。

除平安外，部分股东认为，亚洲业务为汇丰贡献了大部分利润，却被反哺给非亚洲市场业务，进而导致部分股东自身利益受损。

2022年11月，黄勇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近年汇丰在多项市场排名及营业指标等均逊于同业，汇丰有必要进行包括裁员等更进取的削减成本方案，并将更多资源调拨至亚洲，才能真正落实“重返亚洲”战略。

黄勇表示，平安仔细研究了部分股东提出的分拆方案，也听取汇丰及其它市场专业人士的反馈和意见，才做出了“从原来建议的分拆方案，调整为战略重组方案的决定”。平安认为，战略重组方案完全可以解决汇丰顾虑，包括但不限于环球价值、营运成本、法律障碍等问题。

亚洲董事缺位：打破“环球金融”信仰？

曾几何时，汇丰的公司治理和管理理念是国内金融企业争相效仿和学习的范本。如今随着西方经济增长的乏力、金融系统风险逐渐增加，加之受地缘政治风险，欧美国家对金融监管的逐步收紧，汇丰银行的公司治理或多或少受到政府监管当局的影响。

从2019年英国央行审慎监管局因担心系统的流动性风险，要求各家银行取消现金分红，也由此造成汇丰在亚太、香港的投资价值逐步下降，公司治理逐渐脱离国际一流金融机构的水平。

此外，亚太地区股东的权益和呼声也未能获得汇丰独立董事们的关注。从目前公开信息看，汇丰有13位董事，3位执行董事、10位独立董事，但在亚洲并无董事席位。尽管中小股东不断呼吁汇丰重组议案，但目前的结果是，这些中小投资者与汇丰管理层的沟通是失效的，也是缺乏经营话语权的。

“目前汇丰的公司治理现在来看是需要调整和转变的。”正如平安资管所呼吁：“按国际基本的公司治理原则和理念，任何股东或者投资者的意见，理应得到公司董事会和管理层的基本尊重。”

“作为全球最大的银行之一，曾以‘环球金融、世界银行’模式著称的汇丰，现在无论是业绩表现还是站位立场，都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有金融业资深人士建言，汇丰现在需要的，是全方位仔细评估环球金融模式的整体价值与业绩贡献，在环球金融模式与跨国系统性风险、地缘政治风险之间取得平衡，实现长期可持续稳定经营。无论短期还是长期来看，重组都是一条走得通的路。

作为一家有150多年历史的银行，汇丰打造了无人不晓的“狮子银行”金字招牌，令人信赖。曾经的汇丰控股，利用其环球金融模式，在全球化时代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坐稳了全球金融机构的头部交椅。

而如今全球地缘政治环境瞬息万变、不确定性显著增强，汇丰屡屡承压的业绩表现也迫使它走到了必须要变革的十字路口。如何抉择？这不仅关乎自身的发展走向，也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与其紧密相连的亚太市场。

尽管平安并未透露重组具体方案，但可以设想，平安制定的战略重组方案是基于建立一家聚焦亚洲的银行，其架构更精简、灵活，本地化与竞争能力更强，可受益于大湾区发展和人民币国际化等国家战略，专注亚洲资源投入，更适于亚洲市场的本地发展为目标。可以相信，独立上市的亚洲业务，将为汇丰亚洲股东提供更高的分红保障，免受汇丰在非亚洲地区业务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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